2月11日晚7點,半月談記者在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急診科搶救室找到劉鵬時,他已經連續工作了近24個小時,顧不上喝一口水,一直在與時間賽跑、與死神爭奪生命。在狹窄的醫院過道里,剛剛下班的劉鵬向記者講述了自己的故事。
最難說的話:“我們已經盡力了”
我今年32歲,已經從業9年。讀書時,一部叫《急診室的故事》的電視劇對我觸動很大,當時覺得做急診科醫生很拉風,而且能夠用高超的醫術把病人從死神手里奪回來很了不起。就這樣,大學畢業后,我走上了急診科醫生的工作崗位。
與其他專科醫生不同,急診室是救命的地方,需要很快識別病人的病情,把握全局,迅速做出判斷,立即動手搶救,半秒鐘都耽誤不得。走上工作崗位之后,我對這些原本背熟的話有了更深刻的體會。
因為在醫院搶救的都是危重病人,有時候家人感冒了,我就只簡單囑咐“多喝點水”,他們都覺得我太敷衍,不夠關心他們,其實我只是習慣在急診室里處理大病重病了,這也算職業病后遺癥吧!
每當聽到有人大聲說“醫生”這個詞,我都立即條件反射地想沖過去,連在超市里買東西聽別人聊天說到這個詞,我都得好好克制一下自己。
一次,有位患者腦出血,情況非常危急。我一邊沖過去為患者做心臟按壓搶救,一邊向家屬詢問病史。另一邊,護士則跑著將急救車推了過來。我迅速抽
出藥劑加到病人的輸液袋里。一個小時的全力搶救,還是沒能挽回病人的生命,看著家屬期盼的眼神,我幾乎無法張開嘴對他們說“我們已經盡力了”。
工作9年,每天面對那么多生死,但眼看著病人在我搶救的雙手中離開人世,心中依然是無法言說的痛。對一個急診科醫生來說,既會感受到搶救成功的
喜悅,也必須承受搶救失敗的痛苦。作為醫生,你必須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因為馬上還會出現其他病人,要你搶救。入行之初,我自己研究出了很多迅速調整情緒的
方法。
“急診醫生,有誰沒受過氣”
在急診科工作,很可能被打罵。
2008年的一個晚上,一個男人帶著他妻子來看病,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其他醫生打起來了。我好心過去勸架,結果剛說半句話,就被那人一拳打在眼睛上,縫了5針。后來才知道那人是喝醉了酒,耍酒瘋。
當時我做急診科醫生才3年,年紀輕,沒經歷過大事,心里覺得特別委屈,甚至開始“懷疑人生”。同事們都勸我說,作為急診科醫生,搶救病人是責
任,就算為此受些委屈,也不能抹殺心里的職業認同感,“再說了,急診醫生,有誰沒受過氣”?是,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,即便被打罵,也要堅持,因為我們是
白衣天使。眼睛上的傷疤成了我成長的里程碑。
不過,這些年下來,我發現作為醫生最苦惱的還是病人和家屬的不理解。作為西南地區最大的醫院,華西醫院急診科搶救室每天接診的病人超過500
名,常常產生誤會和糾紛。比如,由于醫院住院部床位很緊張、在急診搶救室醫保無法報銷等,經常有患者家屬很不滿地跟我們吵起來。但是,很多事情是我們無能
為力的,只能賠著笑臉一遍遍耐心解釋。
我有一次差點放棄了這份工作,那是因為父親的去世。
2009年,父親猝然離世,那天我正好值班在搶救別的病人,等把病人搶救過來才知道家里出事了。我發了瘋一般地趕回去,但父親已經走了,我連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。
這件事讓我非常自責:自己搶救過那么多人的生命,父親離世時我卻不在他身邊,一絲一毫的忙都沒幫上。作為兒子,我真的不合格到了極點!那段日子我非常沮喪,真地動了放棄這份工作的念頭。
最后,還是母親對我說,父親生前最贊許我的就是選擇從醫,他一直以我為榮。這讓我醒悟過來,并發誓決不再言放棄。
“那一刻,我無法用言語描述心中的感受”
工作9年,我有4年因為值班春節沒能回家。在別人看來,這份工作特別辛苦,可對我來說,這里面也有一種特殊的幸福。
半個月前,搶救室送來一位病人,當時呼吸已經停止了。我仔細查看了患者的病情,發現是由缺鉀造成的心臟驟停,情況很危急。我沒有采用常規的輸液方法,而是用中心靜脈置管的辦法,更快速地為病人補充鉀。
這時病人還沒有醒過來,我又立即對病人進行人工胸外心臟按壓,一直按壓了2個小時,最終病人蘇醒了過來。當他睜開眼睛,感激地看著我,輕輕回握著我的手,那一刻,我無法用言語描述心中的感受。
作為急診科醫生,我和我的同事們時時面對生死,深知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池。所以,盡管上班時神經時刻緊繃,下班后,我們仍舊常常熬夜苦學,不斷學習新的急救知識。
(責任編輯:中大網校)